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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鸣:丁敬的西泠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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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发表于 2024-3-3 15:42: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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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3-3 15:42:56 352 0 看全部
方鸣  北京


丁敬的绿田黄印章


作者:方鸣,编审,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毕业,中国华侨出版社前社长兼总编辑,曾任中国人民大学博物馆馆长。出版有个人专著《裁书刀》《曾是洛阳花下客》《庚子读画记》《秋之所望——黄公望的富春》,即将出版《今夕何夕》。








[backcolor=var(--APPMSGCARD-BG)]空山幽禅,巫娜



白云初晴,日光抱暖,玉壶买春,脱帽看诗。我在京城的君宝阁金石艺术馆品茗谈艺,又静静观赏一方清中期篆刻大家丁敬的绿田黄印章,印钮是三螭献瑞的立雕,印文是:
杨柳散和风,青山澹吾虑。


丁敬篆刻:杨柳散和风,青山澹吾虑
杨柳风微,我仿佛看到丁敬正倚在杭州西泠桥上的白玉阑干,春水渌波,疾风振林,几声清唳,载歌幽人。
这两句五言诗,取自唐代诗人韦应物的《东郊》。韦应物做过苏州刺史,别名“韦苏州”,写诗被誉为“五言长城”,与刘禹锡和杭州刺史白居易合称“三杰”。
丁敬素来喜欢从唐宋诗中摘句入印,例如唐代张氲的“下调无人睬,高心又被瞋,不知时俗意,教我若为人”;唐代刘长卿的“一生自疏旷”;南宋胡仔的“一钩凉月挂西楼”;南宋汪元量的“一灯夜雨故乡心”。
不过,丁敬似乎更加偏好白居易。翻阅汪启淑编纂的《飞鸿堂印谱》,不经意间便邂逅到他的印文:“花樽飘落酒,风案展开书”,出处是白居易的《寄皇甫七》。
白居易像
白居易为官杭州期间,共写下了二百多首诗文,如《钱塘湖春行》、《忆江南》、《春题湖上》、《杭州刺史厅壁记》,又有名句“风吹古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而且,恰是自《钱塘湖春行》始,西湖才形成了历代文人的醉吟风景,又幻化为古典中华的大美物象。
只是,我暗忖,既然韦应物世称“韦苏州”,白居易或也该有“白杭州”的美名?偶读唐人张籍的《答白杭州郡楼登望画图见寄》,终于印证了我的揣测。
丁敬喜欢白居易的杭州诗文,有一个特别的原因:丁敬是杭州文人,住西湖边,喝西子酒,过西泠桥。
丁敬像

杭州古名钱唐或钱塘,北宋词人柳永的《望海潮》是传世千古的钱塘华章:“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西湖又名钱塘湖,自古有三秋桂子,六桥烟柳,九里云松,十里荷花,又有苏堤、白堤和杨公堤,其中,白堤即因纪念白居易而得名。白居易情系西湖,不舍杭州:“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丁敬却可谓一生勾留是此湖了,他在诗里写道:“吾乡山水吾真爱”。他曾刻有一方好印:“两湖三竺万壑千岩”,印中的“三竺”是西湖之西的天竺山的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三座寺院,而“两湖”则是历史上对外西湖和内西湖的称谓。

南宋·叶肖岩《西湖十景图册》

丁敬共存诗474首,或许他诗不如印,但是,他的两湖心印却是诗情旖旎:

(一)
落月停云思最苦,何时归话两湖边。
(二)
小李将军著山色,斜阳衬出两湖间。
在西湖孤山与西霞岭麓间,有一座环洞石拱的西泠桥,也称西林桥,又称西陵桥。泛舟桥下,可近赏里湖;独立桥上,可望远外湖。湖畔风岸,疏烟淡日,远近皆僧舍,西村八九家,得鱼无卖处,沽酒入芦花。却又见桃花千树柳千株,十亩梅花作雪飞。
西泠桥
谁倚桥头思佳人,明末才子钱谦益咏怀西泠情:
草衣家住断桥东,好句清如湖上风。近日西泠夸柳隐,桃花得气美人中。
船向西泠佳处寻,清代诗人许承祖漫吟西泠桥:
花花草草绮罗新,雨雨风风箫鼓陈。一掬西泠桥下水,半含秋思半含春。
从康熙到咸丰的一百八十年间,有八个知名的钱塘印人四处访古,探寻西湖的寺庙、塔幢、墓碣、摩崖、嵌壁文字,又先后在西泠桥上流连。这八个西湖漫士史称“西泠八家”,对清代中晚期的印坛影响巨大,八家之首便是丁敬,其后是黄易、蒋仁、奚冈、陈豫钟、陈鸿寿、赵之琛、钱松。故此,西泠也渐成印学的享用词。
西泠桥畔,陈鸿寿刻过“西泠钓徒”,钱松刻过“小住西湖”,丁敬则刻过“西湖禅和”——却是为大恒和尚所作。
大恒和尚即书画僧释明中,字烎虚,曾作《龙泓小集图》赠丁敬。丁敬说大恒和尚是他的“方外契心之友”,为他还刻过“烎虚中图书”、“大恒”、“明中大恒”、“明中之印”,就连那方最有名的“两湖三竺万壑千岩”,也是丁敬刻赠于大恒和尚。
丁敬篆刻:两湖三竺万壑千岩


丁敬曾刻过一方诗印“交游一半在僧中”,原来此诗也是取自白居易的佳句。若说丁敬的交游圈半是三竺的高僧禅师,那么,另一半则是西湖的书画家和篆刻家,丁敬时与那些文人雅士在西泠桥吟风弄月、赋诗会文,往年同在鸾桥上,见倚朱阑咏柳绵。
桥中之士,便有金农。
金农是扬州八怪之首,可他却是杭州人,而且是丁敬的近邻,只是经常往去扬州。清代杭州学者杭世骏说金家距丁家仅“一鸡飞之舍”,金、丁两人算是发小,始交往时丁敬才十二岁,还是追风少年。金农嗜奇好古,收金石文字千卷,丁敬仰慕金农,说他“吟诗鉴古,卓然古人”。
金农像
丁敬和金农常常同过西泠桥,又曾相伴游走南屏山观米芾琴台石刻。金农边走边唱:“君袖石,我抱琴,癖各具癖心同心”;丁敬也是边赏心边行吟:
款漫风前杖,谁知客意闲。蝉声疏树径,湖影夕阳山。
金农时作汗漫游,独自遍走齐、鲁、燕、赵、秦、晋、楚、粤之邦,途中常写诗给丁敬以寄思念,如《寄丁敬》、《城南吟寄丁钝丁处士》,《著敝裘寄丁处士江上》,丁敬便回赠金农以诗并寄印“金农”、“金农之印”、“金农印信”、“冬心先生”、“莲身居士”、“金氏八分”,更有“只寄得相思一点”。
丁敬篆刻:只寄得相思一点
丁敬和金农都酷爱梅花,也都擅画梅树。丁敬还为自己刻过“梅垞”印,又隐在西泠桥畔的梅苑里吟梅:“似雪寒梅遍涧阿,临流憩石偶婆娑”;“梅花了解相思苦,抱著寒梢不肯开”。
而金农的西泠梅林,繁枝密萼,花光迷离,恍如晓雪之方开。是谁说,梅花开时不开门……金农却偏偏月下开门,还写了两首梅花诗:
(一)
砚水生冰墨半干,画梅须画晚来寒。树无丑态香沾袖,不爱花人莫与看。
(二)老梅愈老愈精神,水店山楼若有人。清到十分寒满地,始知明月是前身。
金农《梅花图》

金农写《画梅题记》,艳羡丁敬家藏王冕的红梅小立幅乃“元时高流妙笔”。王冕是元代画梅大家,别号梅花屋主,画梅学扬无咎,喜作胭脂梅花,有《梅谱》传世。王冕还始用花乳石治印,锋神浑朴,别饶古韵,又自号煮石山农。
四百年后,丁敬在西泠桥下煮石刻字,其印艺以秦汉为宗,他赞道:“秦印奇古,汉印尔雅,后人不能作,由其神流韵闲,不可捉摸也”;“古印留遗,莫精于汉” ;“秦印之结构端严,汉印之朴实浑厚,后人不能拓摹也” 。
丁敬篆刻:一钩凉月挂西楼

但是,前人虽崇尚秦汉,却多贬抑六朝唐宋,如明人沈野《印谈》曰:“六朝而降,乃始屈曲盘回如缪篆之状,至宋则古法荡然矣”。惟丁敬不拘前法,又能妙悟六朝唐宋的谛道,他站在西泠桥上,远望离群而去的岭上白云,空碧悠悠,阴阳律动,痕迹俱化,浑穆天成。

康熙五十一年(1712),丁敬写下了一首著名的论印绝句:
古人篆刻思离群,舒卷浑同岭上云。看到六朝唐宋妙,何曾墨守汉家文。
这首诗,是丁敬《论印绝句十二首》之十一。此诗缘起清代篆刻家沈心首唱《论印绝句十二首》,之后又历时数十载,由丁敬、厉鹗等十二家西湖文人陆续同题唱和,共隔空吟诵156首论印绝句,终成一场堪比兰亭雅集的西泠印学诗会。乾隆五十七年(1792),吴骞将十三家论印组诗结集《论印绝句》。
丁敬篆刻:花樽霜落酒,风案展开书
岂止是唱诗论印,丁敬早年便开始搜讨钱塘的摩崖石刻、碑额题记等金石文字,集录,诠订,编辑,“亲率徒役,伸纸渍墨,轻摹响搨,更欲作考,以征放轶”,十年一觉西泠梦,终于刊印出《武林金石志》。
晚年,丁敬又和金农一同为汪启淑校订《飞鸿堂印谱》。在皎洁的连史纸印谱上,落满了西泠的旧时月色。
汪启淑,字秀峰,侨寓杭州,清代收藏家和篆刻家,自称印癖先生,曾收藏自先秦以来各朝印章数万钮,并编纂《飞鸿堂印谱》,辑录了360位清代篆刻名家 的3596方印作,茹古涵今,广蒐博览,寻芳选胜,龙文灿烂。
《飞鸿堂印谱》
丁敬更为西湖名士们刻过许多印石,仅为汪启淑就先后刻印二十余方,有“启淑”、“汪启淑印”、“汪氏书印”、“启淑私印”、“启淑印信”、“慎仪”、“秀峰”、“秀峰赏鉴”、“飞鸿堂”、“飞鸿堂藏”,刻字最多的当数“钱塘汪启淑字慎仪号秀峰鉴藏图书印”之大印。
汪启淑欣赏丁敬的印作,称丁敬印风古拗陗折,直追秦汉,在明代篆刻大师何震、苏宣之外别树一帜,力挽颓风,印灯续焰,实有功也。
丁敬则自叙其印:卷舒如意,欲其姿态横生也;结构严密,欲其章法如一也。以古为干,以法为根,以心为造,以理为程。参之笔力,以得古人之雄健;按之章法,以得古人之趣味。
丁敬篆刻:飞鸿堂
丁敬说:“印记典籍书画,刻章必欲古雅富丽方称”,他的四字金句便是:古雅富丽。
打开君宝阁的古锦盒,三百年了,丁敬的绿田黄印章还在默默地散溢着西湖的幽光,那才真正是古雅富丽……明月来时,如瞻岁新。
其古,堪为熔汉铸唐,守正归真;其雅,便似幽人空山,红杏在林;其富,又若鸾飞凤舞,琼楼金阙;其丽,真如明月华屋,画桥碧阴。
保俶塔旧影

在丁敬七十年的生命里,一柄刻刀,就是他的时间;一方石印,就是他的记忆;一树梅花,就是他的故情;一泓碧波,就是他的相思水……

而一座湖桥,那座明月白露的西泠桥,对于丁敬来说,就是他的一生。
南宋·夏圭《西湖柳艇图》

有谁知,丁敬来来去去走过多少回西泠桥?待入天台路,看余度石桥。蓬蓬远春,归雁平沙,风篁成韵,丽宇芳林,碧水丹山映杖藜,夕阳犹在小桥西。

然而,乾隆三十年(1765)的一个日夕时分,当丁敬最后一次踯躅着走过桥去,竟再没有回转。桥连虹断,鸿雁不来,暮云合璧,露气沉寒,满堤芳草不成归,斜日画桥烟水冷。
之子远行,暂游万里,山走云奔,少别千年,旧景只余吟袖色,轻香已散环佩空。门外垂杨岸侧,画桥谁系兰舟?
惟其清冽的西泠风,纷披草树,散乱烟霞,木叶黄落,戚戚多悲,倏忽间,却又把丁敬诗囊里的一纸诗叶吹落天外,最无端处。
据说,那是丁敬的西泠绝笔:
垂杨倾倒草萋萋,遮断蒙苔印屐泥。野鸟不知人怨听,飞来犹是尽情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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