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人<微型小說> —— 心水

阮氏娥當年窈窕豐滿玲瓏浮凸的魔鬼身材、早已被三十年悠悠時光磨平，比實際歲數更蒼老的五官、配着鬆弛揉皺的皮膚。她不斷咳嗽彷彿患上了肺病，茫然而略帶緊張，忐忑不安的隨着兩位女警步入軍事法庭，被帶至證人席上。
        法官李察推推老花眼鏡，無法從眼前這張滿布皺紋的容顏；去想像青春惹火撩動美軍性慾的尤物，他想再餓也難於吞嚥這麼無比醜陋的軀體。
        三十年的舊案，被野心的政客利用人權委員會大做文章。果然南越美萊村屠殺姦淫的醜聞被傳媒掀出，軍紀與法律，良知和道德在所難容。神通廣大的中情局翻查難民檔案而發現了倖存者，有了人證，要平息這段美國遠征軍的惡行，唯有法律行事了。
        四位海軍陸戰隊士兵竟全是黑人，是巧合或者有不可告人的種族主義因素不得而知。他們老態龍鐘的立在罪犯欄內，好奇的瞧着證人，一如法官大人的想法、越南佳麗怎麼會是此種爛貨色？
檢控官佐治被公認是鐵面無私的執法者，抓到罪犯必定會嚴厲懲罰，有點像中國宋朝的包青天。前星期無法對那幾位小隊長入罪，讓他失眠了好幾晚，總有份愧對那數百冤魂之感。
他流暢背誦控詞，法庭上鴉雀無聲，偶然的咳聲宛若和音。
        「妳當年有否被強姦了？」辯方大律師詢問證人，透過越語翻譯，阮氏娥輕聲回答:「有」。
        「妳給多少人強姦？後來如何逃命？」
        「四個禽獸，最後我趺入一堆茅草中昏迷過去；醒來發現家人都被殺死了，左鄰右里也通通被殺光啦!」
        「妳那時是否越共游擊隊隊員？」
        「不是、我如果是越共，有槍一定殺死那班美帝畜牲，怎麼會被他們姦淫…………」她提高聲浪，新仇舊恨翻騰，眼睛充滿了淚水。
        「妳可否將經過重提一次？」
        「他們衝進來立即開槍殺了我爸爸和弟弟，母親和我被強拉扯壓到木床上。第四個魔鬼壓上來後我已昏迷，母親也被軍刀刺入心臟。」
        「假如那些侵犯妳的士兵在場，妳是否能認出來呢？」
        「是、他們化了灰我都會認出來。」她咬牙切齒望着庭上所有美國人，」
        「犯人欄內的士兵，請問妳是否認得？」
        四張黑臉木然的瞪着她，她瞄了一眼就堅定的說:「不是他們。」
        「妳怎能如此肯定？隔了三十年後人都變老了。」
        「強姦我和殺我家人的都是白人士兵啊!」
        法庭嘩然轟動，法官敲打驚堂木，高喊:「退庭!」………。

        二零二一年十二月三十日墨爾本初夏於無相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