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梦,何时醒
梁晓纯
庄子说:“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我早已确信自己是个假人无疑,且不说白日里遇到的诸多烦恼与忧愁,几乎每晚必做的梦便足以作为证据了。尤其在长时间宅家躲避瘟疫的苦闷日子中,对于梦甚至有些依恋起来。每当夜晚降临,脑袋一落到枕头上,就会莫名地生出一种期待中的愉悦,仿佛将要去到一个遥远而久违了的地方。这样的心绪于我竟有了些许催眠的功效。 仔细想想,连日来在夜间做的梦,虽然多数已记不清具体情节,却也仿佛是连贯着的并且和白天迥然不同的一个世界,以至于后来居然像是证得了一种禅境,感觉冥冥之中,一切皆无可把握,脚下的澳洲不过似茫茫大海上的一片树叶,整个地球也只是空中飘荡的一个气球而已。 几天前,纽省达到了百分之八十双针疫苗接种率,所谓的 Number Of Fully Vaccinated People 满足了解封的条件。许多人都在欢呼雀跃,似乎从此便可以高枕无忧了。我也尝试着用回没有发生疫情时的笔调来撰写文章。然而谈何容易,此时的心境已恍若隔世。 无论怎样,悉尼真的要解封了。那位年轻瘦高的新省长,一副义无反顾要带领全省人民闹翻身求解放的架势;媒体的兴奋度也在持续高涨着;电视里,甚至还有人在集市前吹响了进军号。 政府和媒体,都简单地把疫苗接种率当作救命灵丹,罕见有人正视世界上多个国家因没有实施好相应的配套措施,人们彻底松懈了对病毒的防御,导致即使疫苗接种率很高,但新发病例数依然居高不下的事实。令多少头脑冷静者无语。 令人不解的是,也就是在最近,疫情在一些国家出现了神秘的退潮现象,这使得所有拥有顶尖技术和知识的专家学者们如坠云里雾里,茫然不知其解。面对如此的人类与病毒差不多各说各话的局势,心中不免凄然,这正彰显了人类在病毒面前依然是那样的低能与无助。 儒家理学讲究格物致知,一草一木,皆涵至理,即万事万物均可体现宇宙的终极真理。如此看来尽管整个人类都在孜孜以求地“格”着新冠病毒,但对它的认识还远没有达到致知的境界。 虽然学界对于病毒是否为一种生物仍然存在争议,病毒学总是被归类于微生物学的一个分支。病毒起源于何时尚不清楚,但它是以细胞为宿主的,很可能在第一个细胞进化出来时就出现了。果若如此,世界上第一个病毒也就产生于三十六亿年前,而人类的历史仅有几百万年。和病毒相比,人类的存在还只是一瞬间。 迄今,细胞被认为是生命的基本单位,而病毒本身没有细胞,但它对于研究生命起源又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病毒到底是一种生命形式,或者仅仅是一种能够对生物体产生作用的有机结构,科学界至今尚无定论。因此有人将病毒描述为处于“生命边缘的生物体”,人类的认知,到此为止。历史上发生过的几次大瘟疫,包括十几年前的SARS,最终都是以病毒的自行消退为结局的,似乎其兴衰与人类的努力并无多大关联。这恰恰是它的可怖之处。 此番的新冠病毒,令多少科学家惊呼“比以往的任何病毒都聪明”。诚然,很可能有着三十六亿年进化史的它,有理由比人类聪明得多。人与病毒,原本是谁为谁而生的呢? 忽然间就想问:病毒也会做梦么? 心能转物,万法归一,这大千世界不过是气的聚散离合。那么,人与病毒便皆为偶然。因缘所致,人碰巧成了人,病毒碰巧成了病毒,他们互为猫鼠,相生相克。“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宇宙是一个大生命,人体是一个小宇宙。自然万物,皆具灵性。没有理由怀疑,道,同样存在于病毒当中。
躺在床上,思想得有些累了,神志开始模糊,睡意似潮水般向脑海涌来,一浪高过一浪,最后终于使我沉入了梦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连日来的悉尼一直是阴雨绵绵,今早居然放晴了。一缕阳光将窗帘撕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同时撑开了我惺忪的睡眼,再斜射到挂在墙上的江南丝绣的画面上,给那里的世界带去了一个亮丽的早晨,也驱散了依然萦绕在我脑海中的清梦。 使我感到诧异的是,虽然几乎天天在做,却从未有过关于疫情的梦。我的梦中所见,全都是疫情爆发之前那样的日子,那种日新月异,你争我赶,沸沸扬扬的日子。活在我梦里的人们是没有瘟疫的概念的,集会,狂欢,演艺,旅游,拉票选举,赛场赌博……他们一如既往地突飞猛进着,抱起团来放任着膨胀的欲望。天下熙熙,无所不用其极。 只是当我来到白天的现实当中时,方才发觉,世界已远非从前的模样了。整个地球都在忙着封城,测试,诊断,隔离,接种疫苗,上氧气罩……即便如此,许许多多的人依然没有觉悟的迹象。随着疫苗接种率的提升,加上政府和媒体不遗余力的宣传,他们开始憋足了劲准备着来一次报复性消费与狂欢了。他们要继续高速发展,继续知识爆炸,继续一日千里,要找到长生不老的办法,要造出可以击败人类的机器人,同时还要继续破坏环境,污染空气,灭绝物种,出现大批的癌症、高血压、糖尿病,乃至下一个新新冠状病毒。 我自知没有资格指责这些人,因为梦中的我,原本和他们没什么分别。 显然,庄子也是做过梦的,只不过他的梦太美,甚至梦中还有梦。在他眼里,除了那种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天地之正,以游无穷的神人,其他的芸芸众生都是活在梦里的。梦耶,蝶耶。我们白天都在做着一个更大的梦。试图唤醒人类的,或许正是那些小小的病毒。 悉尼要解封了,澳洲要解封了,整个世界要解封了。抑或,新冠病毒将以快于解封的速度自行消退也未可知。 然而无论怎样,这些真的值得庆幸吗? 那个地球上的人类都在做着的大梦,何时才能醒来?
作者简介梁晓纯,99年移民悉尼。新州华文作协会员,悉尼雨轩诗社荣誉社长,中国散文网会员。 来源:大澳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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