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小鸟日记(之四)
作者:索伦托渔夫
”老槐树大枣树还在。小时候老能看见老槐树上密密麻麻的挂很多吊死鬼,大枣树上净是洋剌子。“
大学开学了。
那时的三环路还没有建,窄窄的年久失修的柏油路面仅能走两辆车。坐在晃晃悠悠的302路两旁望去,基本是一望无际的青纱帐。要么是高粱地要么是玉米地。
我到六铺炕老院儿去转了一圈。老槐树大枣树还在。记得小时候老能看见老槐树上密密麻麻的挂很多吊死鬼,大枣树上净是洋剌子。
大煤堆还在,显然冬季取暖还要烧锅炉。小红门也显得没有儿时那么高了。
时隔13年后我又回到了北京。
刚入学时西单民主墙正如火如荼,虽然2个月也后被取缔搬到月坛去了。貌似北京之春结束了。但是真正的春天其实才刚刚开始,与后十年相比较,这只是个序曲。
记得那一年小泽征尔带领波士顿交响乐团访华,中美也在同年建交。大学校园里也一片求知与启蒙的气息。出版物有《今天》等。
放假回家,梁宏二姐梁薇看见《今天》眼睛就直了。“借我看看,借我看看,我跟清史所戴逸教授的儿子是中学同学。”
可见大学的启蒙走在社会的前边。
我说戴逸的夫人刘岩是教我们原著的老师。
80年海淀区选举人大代表,北大哲学系胡平跑到人大主教学楼来贴竞选宣言。头一句套用穆勒《论自由》里的话:“自由就像一位姗姗迟来的少女………”。虽然选举时有选蒋介石的有选王安石的,但平生第一次参加了区一级选举。
刚入学第一个星期就到到天安门游行,坐在新华门前请愿,要求二炮归还校舍。
放假回家我把照片底片让我妈帮我冲洗,我妈说底片别保留,扔了吧。
刚经历过文革的人惧怕和恐慌尚存。
我至今保留着一张我坐在新华门前的一张照片。人群中我露出一张一脸茫然的面孔。
一年间,我从插队知青变成有城市户口的工人再到中专再到大学;从南阳方城到安徽淮北再到河南郑州再到北京。
我似乎习惯了苦难,对校舍简陋、食堂简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照片的神态似乎不是坐在新华门前,还坐在辛庄大队的田间地头。
游行请愿后不久副总理方毅到学校讲:二炮很重要苏修很害怕……很多年后知道邓小平当时发话说:“有理也不能胡闹”。
这支请愿队伍中可谓人才济济:马 凯(后来官至副总理)、肖 捷(国家财政部长)、陈锡文(中央农办主任)、钱小芊(文联党组书记)、雒树刚(文化部长)、杜鹰(发展委副主任)、姜伟(最高法院副院长)、苏宁(人行副行长),还有王小波、胡舒立、周其仁、许小年、杨奎松、吴思、米鹤都、蔡昉、温铁军、·····(注:这一段摘自《新三届》老侯的文章。老侯跟我同住过一个宿舍,所以没问他就转了。在此谢谢老侯)
其实这个名单可以再延长十倍不止,个个仍然是赫赫有名之辈。拿我们班来说,有国家网络管理局局长、有党史研究主编、求是杂志主编室主任、总参宣传部长、求是出版社社长、大学校长、教授博导、国家核军备谈判代表………
我说这些是想说明我们这一代人为中国的改开立下过汗马功劳。
到北大去听课。
当时美国哈佛大学教授华人哲学家王浩回国来讲数理逻辑。王证明过罗素的数理逻辑定理,是后来的人工智能的里程碑式人物。美国人工智能和数学学会首届里程碑奖就奖给了他。
当时北京就两个学校有哲学系。我来澳后在一个朋友家遇见了同年级北大哲学系的任克若,他也在墨尔本生活。 我觉得北大的校舍条件好,教室也好。当时人大连个阶梯教室都没有。仅有的800人大教室就是个小礼堂,坡度不够,坐在后边的人很容易被前边的人挡住视线。不过在北大食堂吃完饭后觉得还是人大食堂吃的好。
学生会很活跃,经常邀请社会名流来校讲学。在这里我见到过中国文学殿堂级的人物。
当时的校长是成仿吾。老先生是30年代创造社的成员,跟鲁迅打过笔仗,是中国第一个中文版“共产党宣言”的译者。第一次见他是在刚入学的校运动会上。老人个子不高,红脸膛,精神矍铄。 这届运动会上一分校的王一鸣打破了北京高校1.97米的跳高记录。后来王一鸣也来了墨尔本。见到他时我还跟他说了他打破跳高记录的事。王一鸣和另两个北京朋友在一家工厂打工,他们三人一个比一个高,1.8米、1.87米、1.9米。工厂的澳洲人很好奇,问他,你们是中国人吗?王一鸣说是呀!隔了没几天又问。在当地人的印象里华人个子都矮。
有一天学生会把肖军先生请来了。记得是文学社请来的。讲《八月的乡村》及肖军先生的文学道路。记得最清楚的是有纸条递到肖军手中,问:您是如何走到文学道路的。老先生说,我是被打到文学道路上来的····;问:您怎样评价鲁迅?肖军答:“先生是太阳。” 那一次问萧红的人不多,但是几年后萧红研究红火了很久。 白天听肖军,晚上听李德伦讲交响乐。现在国内把李德伦视为中国交响乐之父。
在800人大教室听侯宝林讲过去天桥谋生艰难的故事。侯宝林在讲台上给大家秀“白沙写字”。我在国外遇见校友,只要一提”白沙写字“就知道是当时校友无疑。
刘宾雁刚从南斯拉夫访问回来,给我们讲访南见闻。我父亲同学也在此之前去了南斯拉夫,来我家做客讲过,因此我听过一些。
刘宾雁讲话出了个小插曲。主持会议的学生会会员陈相辰在给刘倒水后在讲台上拌了一跤,差点儿把讲台上的麦克风拌掉下来,刘宾雁赶忙双手接住了。
相辰不好意思脸红了。
相辰跟我是同一个城市的。他跟我讲,你父母设计院刚搬来时,设计院大楼门口的大牌子上写“中华人民共和国煤炭工业部选煤设计研究院”,我上学路过觉得很自豪······。 设计院搬去时带了一辆小轿车过去,一辆米色的“华沙”牌,那个溜背的设计很洋气。在当地非常抢眼。 相辰后来成为河南财经学院的经济系主任,经济学家,还是民主党派人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