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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志敏 一， 电影是感性的，人们看电影最大的感受，似乎就是将银幕上的画面和观众的喜怒哀乐融化一体。 当老朋友姜德成将他的新著《百年影踪》递到我的手上，厚厚一本，四百七十余页。这大概是第一本由海外华文学者研究叙述中国百年电影历史的专著。 德成兄是研究明史方面的学者，曾经著有《徐阶与嘉隆政治》一书，此书犹如一口古井，深邃幽暗，井底升上来的数百年前的幽幽气息，非专业者，难以张嘴承吸。此著每一句的论叙都有古文出注，引经据典，比起现在银幕上的流行的明清电视剧，完全是两码事，那是专业研究和大众看热闹的两个泾渭分明的场景。 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古史研究者最近推出了一本现代至当代的电影史研究著作，不仅仅是从古代跳跃到现代，而且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领域。起初让我感到有点疑惑，阅读专著后，又有进一步认识，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两书都可归入“史”的研究。闻悉撰写此书也和作者在澳洲大学的教学内容有关。 当然，这本电影史书要比明史研究好读的多，第一，完全是当代语言叙述；第二，又是大众熟悉的现代语境。更可贵的是，能让观众在观赏过一部部影片后，在感性认识的基础上，通过阅读影史，又对每部电影的时代背景，社会意义，如何产生，为何产生？甚至电影艺术的表现手法等等，提高到一个较高层次上的认识。 比如，书中对中国百年来的故事电影进行了层层梳理，源流解析，又对一些有影响的电影人进行介绍，对一部分主要电影，通过情节概括，情理论述等等，道出了电影理性化的成分。 二， 此书让我得知，电影业的诞生，从世界到中国，也就是半年多的时间，1896年8月，法国卢米埃兄弟发明电影，半年后，上海徐园杂耍游乐场就出现了“西洋影戏”。从晚清到民国时代，虽然世事纷乱，但中国电影业跟随在欧美电影的身后，亦步亦骤，从中国电影公司的诞生，电影人的大批成长，明星闪烁，一部部故事电影争先恐后地搬上银幕，可谓欣欣向荣，可见那个年代中国电影文化一点也不落后，不仅仅是娱乐大众，影响世道，甚至可以说是推动中国社会进步的一波波潮流。此外，中国影事也完全和海外电影接轨。例如电影业最发达的美国好莱坞影片，上映不到一周，就会出现在上海滩的各家影剧院中，还有其它欧州电影和印度电影等等。 说来，我从小就喜欢看电影。大上海是中国电影的发源地和摇篮，得天独厚，我们家周围步行半个小时的范围内，就有十几家影剧院，例如大光明大上海新华电影院，美琪大戏院等。离家最近的，走出弄堂，穿过一条横马路，就有一家规模不大的“明星大戏院”。《百年影踪》告诉我，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中国电影业最有影响力的就是郑正秋和张石川创办的“明星影片股份有限公司”。而“电影明星”这个称谓闪烁影坛，贯穿百年，连文革大批判也无法把这个概念消灭，而后“明星”仍然成为大众娱乐业追捧的对象，可见电影对于人们刻骨铭心的影响。 可惜的是，我少年至青年时代，处于文革之极端氛围中，文化封闭，犹如把人的精神意识禁锢在一个疯狂愚昧的圈中，所能看到的影片也少得可怜。不过在记忆中，还是留下了一些难忘的童年电影情结。比如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地雷战”，“地道战”，就比唱来唱去革命样板戏更来劲，八部样板戏改拍的电影磨磨蹭蹭让人难受， 我始终没有看全。再如我看“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就比慢腾腾的儿女情长的“英勇儿女”更爽。现在想来，这都和少年时的认知和天性分不开。 德成兄由于在海外作书，思想禁锢较少，也可打破各种顾忌，文思开阔，再加上史学作者的严谨，力求各种文献引录和考证，从晚清末年产生的影戏至如今的各个历史时期的年代电影娓娓道来，追寻百年影踪，就事论事，夹叙夹议，不偏不倚，只求反映影史中客观面貌，力图为后人留下一个百年中国电影的较为清晰真实的轨迹和踪影。 三， 阅读这部影史期间，我又在网上看了两部老电影，一部“小城之春”，另一部为“一江春水向东流”。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意大利都灵“中国电影回顾展”上，对于四十年代的中国竟然能拍出“小城之春”这样的优秀影片感到惊叹，“无论从思想内容和艺术表现手法上都表现出高超的水准和现代感。” “一江春水向东流”给我的感受是，大概除了先进的摄影手段和技术材料等等，和当代影片比较，其故事编剧情怀渗透意义发掘都达到了中国电影的一道高峰，今天的大部分的国产影片，只能对它抬头仰望。 当我走入成年后，看电影的感觉也发生了变化，渐渐从看热闹的感性走向对于影片内容的沉思，特别是对于那些打动人性情怀的影片，更能引发人的理性思考。 从感性到理性又到情怀，打破文化禁锢后，产生了一批打动人性的优秀影片，叶楠导演的“巴山夜雨”，谢晋导演的“牧马人”，“天云山传奇”，“芙蓉镇”等，根据谌荣小说改编的电影“人到中年”等，不仅仅是影片好看，其刻画的人物情怀高尚，并具有启发人们思想的批判现实主义精神，已经成为我们那一代人脑海中不可磨灭的记忆。 而后又有第五代导演张艺谋等人拍摄的“活着”，“归来”等，更从普通人角度来揭示社会悲剧后面的人性等深层原因。 如今的电影似乎走进了两大漩涡，一曰票房率，二曰正能量。例如“战狼”等影片，学来了好莱坞的打斗热闹，再加上民族主义的催情春药，组织观看，票房大卖，虽然能让观众在观看时热血沸腾，看完后更是神神叨叨，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好像感性满满，却无内在的真正的打动人心的情愫，也缺乏理性思考的内涵。无可奈何花落去，落花有意水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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