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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留印 I 张群:我的三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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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观察 发表于 2022-5-25 17:26: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澳洲观察
2022-5-25 17:26:07 758 0 看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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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人
不知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在高速公路上遇见特殊状况,不得不绕路,绕过一个口,发现还得绕行,再一个口,接一个口,不停地绕行,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一辈子就这么弯弯绕,永远迷失在路上。  Detour是一个有趣的英文单词,剑桥英语词典解释说, 绕行通常是为了避开某个障碍,难免会走多点路。人生似乎就是如此。

70年代的我们这一辈人从小心里相信我们是少先队员,时刻准备着为理想社会奋斗终身。在我身上后来发生的事与上海长宁区少年宫不无关联。那是幢民国名人住过美丽得出奇的豪华宅院,小学时代,只有在接待外宾时才能有幸去玩,里面有一条"勇敢者的道路",那种极为简单的少儿冒险游乐设施在那个年月是心目中的天堂。我们总是缠着老师几时可以去接待外宾。

某天,我们系着红领巾,浩浩荡荡去了。当我爬过最后一段勇敢者的道路,攀着铁索,从假山滑到沙坑跳下去,差点撞到一个举着相机对准我的金发女人。铁索滑了不少次,每次跳落沙坑,都会被镜头拦截,拿着相机对准我们小朋友的全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我突然明白什么是接待外宾,小孩子是为了外国人玩,为了接待外国朋友,为了让他们觉得我们玩得开心,可他们不是正在水深火热中等待我们长大后去解放吗?那是最初我领会到人生荒诞和理想虚无的时候,如果那样的悲伤可以称之为悲伤,悲伤像一条河流穿过时间的荒漠,没有什么冲击力,却留下了一个人一辈子的内心凹陷。

我的内心在一条看不见的河床里,开始对传统制式教育和体制标准化思想模式产生了怀疑和对抗。九十年代的上海,我辞去了政府公务员工作,不惜从父母那里借钱,赔偿了好几千元违约金,包括父母在内,所有人都认为我冒冒失失砸掉了金饭碗,但是,我想我的青年时代如果还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的话,就是一点微弱的正义感和理想破灭后对现实的反抗。虽然在大学期间发表了长短篇作品,但我还是放弃了文学梦,文学的声音如此微小,无力唤醒屋子里装睡的人。我选择了移民澳大利亚,也幸运地通过雅思英语考级,拿到了技术移民签证。但我只在悉尼待了一年,即返回了热火朝天的外贸战线。

经数年蚂蚁般努力,在德国我捕捉到一个机会,用环欧旅行的一个月,收购了德国汉堡的一间小型医材分销公司,剪除中间环节,成为少数几家雇佣德籍销售员直接把产品卖入德国医院的中国民营出口企业之一。一转身,我又逮住第二个机会,从意大利引入技术支持,在中国内地成立一家拥有十万级净化车间的医用耗材合资工厂,率先给欧洲客户制造装船前灭菌套装手术包,初步实现了产销一体化整合。

在两年时间内,我收回收购成本,产品不仅在德国具有知名度,还从德国转销西班牙、法国和北欧。当坐在上海浦东敞亮的现代化办公室内,面对着墙上的世界地图,我开始幻想把一面面红旗插遍地图上每一个角落。未来似乎已经打包装进了一只坚固的出口包装箱。但是,未来是一阵风,不知道从哪里来往哪里去,等到听见风声,它已经去得老远老远......

一个意大利客户,我的一个老朋友,首先向我发出了忠告。他发现欧洲市场出现了不是从我公司出口却打着我德国公司品牌的产品,同时,我德国公司账面却出现了巨额亏损。当我焦头烂额不断投入资金,企图挽救德国公司财政时,我的商业帝国开始摇撼,发出吱嘎吱嘎的解体声响。

骄傲和野心膨胀到我全然没有顾及市场上山寨版产品淹没了正品,全是产自我的国内合资工厂,订单却是来自另一间奇怪的新成立公司,与我德国公司同名。我陡然惊觉腹背受敌,两位德国高层为了夺取公司,早已互相串通,将资产转入新公司,而将债务扔给老公司,任由其破产,好让新公司名正言顺接手销售渠道,并从我的合资工厂采购。德国高层雇员——一个前南斯拉夫的共青团书记,开口闭口都是为劳动人民谋福利的人,曾亲自飞到中国内地,说服我工厂合伙人与之联手,通过一系列秘密的"合法"程序将我踢出了新公司。

我花费巨资请德国律师,发动了一场诉讼战争,不为了夺回德国公司,也要毁了它。哪怕是在欧洲的火车上,我都要忙着看讼词写文件。记得那是在前往柏林的列车上,窗外飘着圣诞气息的大雪,转眼覆盖了德国乡村雪野上脚印,一夜间也染白了我的头发。

在有节律的铁轨震荡声里,我想到从德国医院直销先驱到被赶出这个大市场,上帝的风同样极其高效,也只用了四五年时间。挟风刮倒我的不但有德国老朋友,也有中国合资工厂的两名合伙人和若干供应商。怀疑人生是一句肤浅的话,那时候的我,作为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却不得不否定全世界,但,是不是也要否定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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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道人

移民澳洲后,当坐在地球另一端靠近南极的墨尔本家里,看着蚂蚁旁若无人从花园爬进客厅,我想起数年前在北京的一件小事。当时,我去北京出差,晚餐结束,大学时代的班长才姗姗来迟,他坐在那里,无心吃喝,问什么耽搁了,他说是在看搬家蚂蚁,看了居然有两三个小时,蚂蚁从这一头把家搬到那一头,他轻轻吹了一口气,蚂蚁们都回去了。几小时等于蚂蚁生命的几天几月几年白干了,而他花了十来年时间在北京娶妻生女,有房有车,但完全可能在一夜之间失去。他觉得自己就是宇宙中的一只蚂蚁,不知道哪阵风把他打回原形。

班长的蚂蚁比喻听起来像是抑郁症发作,但实际上充满了反省。数量远远多于人类的蚂蚁一定也把我家当作了他们的地球。德国官司打了两年,想不到班长担心的事应验到了我的头上。然而,一个人真的相信你的眼睛所见吗?我发现,蚂蚁的眼睛竟然看不见人。他们只是二维世界的动物,加上时间维度,充其量也就是三维动物,而这个世界按照数学家的演算就起码十维以上,多一维我们尚且不能理解,多七维八维该怎么办,圣经《诗篇》说"我观看你指头所造的天,并你所陈设的月亮星宿,便说人算什么,你竟顾念他?世人算什么,你竟眷顾他? ”

我以为这是我的地球,岂知这是那至高者的后花园。我绕行了世界一大圈,竟然又来到了《圣经》的话语面前。绕行于我而言,没有避开上帝,而是遇见了一些十分有意思的东西,然而,遇见耶稣,从来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你得把过去几十年积累搭建的违章建筑统统拆掉。当时,我撤销了德国诉讼。

2011年是我人生中最为苦闷难熬的日子,在墨尔本书房里枯坐冥想,一个人通读《圣经》,摩西和我一起流浪旷野四十年,约舒亚和我一起跨过约旦河,进入流着奶与蜜的迦南美地,耶稣带我在棕榈日进入圣城,这些日日夜夜是暧昧颠倒而纠缠不清的。难道你几十年来所坚信的所追求所做的都是错的吗?一个人可以执着地信错半辈子,或者干脆一辈子没有什么信仰吗?是我错了,还是我的敌人错了?无数问题彷佛冰冷的雨点打湿了我的头脑,却会使我变得清醒。当我第一次开始向上帝祷告,怀疑是主要的动机,然而,神的信实一次又一次向我证实耶稣所说那种移山填海的力量。 每一个真正的基督徒都不是停留在神学知识或祷告话语上,每一个都经过死荫幽谷,都有经历神的见证。每一个祷告都是信仰建造上的一块砖石。

三个发现冲垮了我对理性、对科学、对无神论的信仰:

其一,人虽有理性的追求,但从更为基本层面上看,却是非理性的。无神论完全没有证据或实验证明,实质上也是一种宗教;没有人生来是无神思想,实际上,大多数人在人类历史所有阶段都是有神论者,如果不是从小刻意在全方位灌输,一个人自然而然会产生的思想是有神论或不可知论;

其二,科学与宗教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彼此冲突,相反,许多证据表明科学起源与宗教密切相关。事实上,美术,音乐,文学,医学,天文,化学和物理等人类主要知识的起源均与宗教有关。科学仅仅有六百年历史,却几乎夺取了各个领域的话语权,以至于有人把它高举到几乎成为一门新宗教的地位,然而,科学对世界和人生的观察十分有限,对良心和道德束手无策。科学发现越多,由此产生的问题也越多;纵然(有组织)宗教在现代社会已经被边缘化,但信仰却从来没有边缘化,相反,在发展中国家,尤其是亚洲,正在飞速发展。

其三,上帝的保守一直在我生命中,我发现对此最难的事不是相信,也不是神学,而是感恩。很多人生于此长在此,对索取习以为常,终于灵性枯竭。从文化渊源看,中国人历来没有属灵(spirituality)这个概念,害怕各种形式的知识灌输,却又趋之若鹜把孩子送进各种培训班接受各种知识,为了不输在起跑线上。然而,从来没有一种声音出来说:培育孩子的灵性。时代的悲剧,莫过于谎言洗脑已经把人培养成灵性干枯的人,骨中干枯比干枯的手更可怕。

十个月后,我受洗成为一种叫做基督徒的新人类。洗礼那天,据说是那个墨尔本中文堂第一次人数超过100人,牧师兴奋地问我为什么有那么多朋友,我说大概更多人是希望看一看这个人的脑袋是怎么漏进了水。在这个弯曲悖逆的世界,一个只追求智慧和只相信个人奋斗的现代人成为基督徒,是一个不可能发生的事件,必然是一个神迹。这种新人类不是从此过着幸福的日子,而是从此开始了试炼,很快,我建立一个细胞小组,进入艰苦的传道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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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者

做一个创业的商人需要勇气,做一个放弃商业的传道人更需要勇气,勇敢者的道路是绕行,但如此绕行必然是卓然的智慧设计。

绕行半辈子,以为已经聪明地避开了在历史背后那股超然力量的支配,却不料那绕行的距离正是这支配者提前设计好的恩典之路。五年神学院装备是一种特殊恩典,恢复了我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赋予我一把解剖罪与恶的手术刀,我又重新提笔写诗写小说,与年轻时舞文弄墨完全不一样,作为一个基督徒作者,我连续获得了诗歌奖和散文奖,充满神学思辨的小说集还未付梓印刷,便在澳洲和美国文学评论获得了肯定。

在澳洲被按立为牧师后年余,特大瘟疫短短数月就席卷全球。写作此文时,右耳边响起澳洲丛林山火的哔哔啵啵,以及从北半球那座长江畔大城市传来的求救呼喊,许多人连夜携家带口逃离瘟疫之城,还有人趁机把口罩等防护用品涨价几十倍,那都是人类心底里真正的恐惧与贪婪。

祷告中,我思想:在《启示录》灾难面前,信仰不单单是某种古老世界观的洗礼,《圣经》是我们人类共同祖先对超越世界那崇高力量和智慧的见证汇集,是一份给后世子孙更新属灵、重新做人的免费礼物。

左耳边,响起一个柔和谦卑的声音说,不要怕,跟随我!

世界仍在掌控中。绕行远路,哪怕否定自己,背起自己的十字架来跟从耶稣;哪怕绕行一大圈,付出几十年光阴,面对一生难得一见的大灾难大萧条。

生意人、传道人和写作者三位一体,为了加深生命体验,活出葡萄树真姿态,每一段绕行都可以成为给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无神论者否定自己特制的奇异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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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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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群,毕业于上海外贸学院,财务管理课上翻译外国小说的不务正业学生,做过短暂政府公务员,后在美资企业,外贸公司和日本贸易商社熬炼多年;从事国际贸易和制造近二十年;2010年定居墨尔本,2013年重返校园攻古希伯来文和古希腊文,获ACT硕士。中短篇小说散见于《芙蓉》、《文学港》等文学期刊,诗歌散见于台湾《乾坤》等海外诗刊。曾在《译林》翻译美国长篇小说,并在北京出版长篇非虚构《他们当过间谍》以及在台湾出版小说集《水蜘蛛的最后一个夏天》。  2019年在获"原乡"诗歌奖和"澳洲华人作家节"散文奖项。  2020年获澳大利亚Fitzroy作家节Ewing Trust作家奖。目前在教会担任牧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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