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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路新 澳洲人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幸运的国家。可是，他们又常感焦虑。 外部的安全问题，就是其一。120多年前，日本在亚洲崛起，让他们焦虑，于是，六个殖民地联合成立了澳大利亚联邦。 最近这些年，中国的崛起，也让他们焦虑。这让政府在处理对华关系时，有时显得慌乱，没有章法，有时又急于求成，仓促行事。 这两年的疫情，增加了这种焦虑，一会儿封城，一会儿解封，一会儿打疫苗，一会儿测核酸。当然，还有其他问题，比如，气候变暖、女权主义、土著人要平等，移民要工作，年轻人要房子，老年人要福利，工人要涨工资，公司要增利润，所有这些，都在这次联邦大选中反映了出来。 结果，莫里森领导的自由国家党联盟落败，阿尔巴尼斯领导的工党获胜。我们来说说这次选举的几个问题。 第一、莫里森和自由党为什么会输？ 这里，可以归结为以下几个因素： 1. 人民普遍有一种求变的心理。 在疫情有所缓和的时候，澳洲人认为，应该改变一下。这个变，不仅包括自己的生活，工作，也想换个总理，换个政府，换个活法。 莫里森领导澳洲经过了百年一遇的疫情，疫苗的接种率高，疫情的死亡率低，即使在发达国家，也表现不俗。过去的两年，对每一个澳洲人，对总理莫里森，都不容易。 现在，人们想要改变。 丘吉尔领导英国打败希特勒，取得了“二战”的胜利，两个月后，就被选下首相宝座。丘吉尔不解，事实是，英国人在经历了几年的战乱后，求变心切。他们不想再打仗，一心想建设，搞经济。他们感谢丘吉尔，却也清楚，时代变了，丘吉尔的时代过去了。 不同的时代，需要不同的领袖。 2. 莫里森执政的招数用尽了 选战后期，莫里森在一次聚会上，请求选民再给他一次机会，说，“我刚做完热身运动”。 只是，热身的时间有点长了。 2019年大选，莫里森靠着他所说的“神迹”险胜。在台上表演了三年后，人们发现，莫里森和他的团队，计策用完了，没有新花样了。 比如说，对华关系，两年多来，一直就卡在那里，基本上无计可施。比如说，党内各派的合作与团结问题，一直就没有解决 大选开始之际，所罗门群岛宣布，要与中国签署安全协议，有人认为，这是“二战”以来，澳洲外交最大的失误，对此，莫里森当然要负主要责任。 3. 女性选民的反抗 占人口一半的女性选民的不满，是这次选举的一大景观。 议会工作人员希金斯声称自己在部长的办公室被工作人员强暴，莫里森对这一事件的反应不仅缓慢，而且处置不当，让很多女性不满。 今年以来，数名自由党议员，特别是两名女性议员，公开说莫里森“霸道”、“蛮横”，“不适于继续做总理”。这些指控，引发女性选民共鸣。 结果，数名优秀的女性独立候选人出现，而且表现不俗，夺走了几个原本属于自由党的选区。 4. 华裔选民的转向 传统上，澳洲的华裔多是自由党的支持者，这次大选，在几个关键的边缘选区，都有大量的华裔选民转向，对大选结果影响很大。 中文民调显示，75%的华裔支持工党。英文民调显示，25%的华裔从自由党转向工党，这是全国平均水平的两倍还多。 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对莫里森政府的对华政策不满。国防部长达顿说，要准备与中国开战。还有议员说，要教给中学生使用枪支，以备急需。 坦率地说，对于中国的许多做法，澳洲华裔也不是全部赞同，但是，政客们的这些言论，让他们反感，至少认为于事无补。 至少有三个选区，因华裔转向而易手，这就是悉尼的Reid和Bennelong选区，以及墨尔本的Chisholm选区。 墨尔本东部的Kooyang选区，财长费登宝(Josh Frydenberg)在任议员12年后，输给了独立候选人Monique Ryan，其中，华裔起了很大的作用。 在悉尼的Fowler选区，也是因为华裔越裔这些亚裔选民的支持，独立候选人黎黛击败了呼声很高的工党候选人。 大选过后的分析发现，至少在六个选区，华裔选民起了关键的作用。 5. 个人品质问题 大选期间，莫里森透露，自己有饮酒过量的问题，并说，如果再次当选，就会改掉这个习惯。选民会问，过去为什么不改？ 今年以来，国家党的主席、副总理乔伊斯，自由党内的议员，对莫里森的性格和脾气多有恶评。这些评论，对于莫里森的再次当选，当然不利。 为了转移注意力，莫里森一再攻击工党领袖阿尔巴尼斯没有经验，不懂经济，等等，这些攻击，反而让人们认为，莫里森有点着急，企图转移人们的注意力。 第二、阿尔巴尼斯为什么会赢 1. 阿尔巴尼斯和工党给人以希望 在经历了两年多的疫情后，人们希望有所改变。在人们求变的时候，给人以希望，当然是最重要的了。 阿尔巴尼斯说，我认为，应该变，明天不能和今天一样，大家要有更好的生活，也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阿尔巴尼斯还说，如果你选莫里森，明天就和今天一个样，如果你选我，明天就不同。 至于明天是否一定更好，那是另一回事，至少，明天让人向往，让人想试一试。 这是工党获胜的一个重要原因。 2. 接地气 澳洲人不喜欢出头的椽子，不喜欢另类，他们总是同情弱者，喜欢那些生活和命运与自己相同的人。 2019年大选，莫里森获胜，肖顿领导的工党落败，一个重要原因，是选民不喜欢工党领袖肖顿的傲慢。 这次大选，莫里森有时显得傲慢，有时又显得急不可耐。他一再告诉选民的是，中国日渐强大，澳洲的安全面临威胁；疫情过后，恢复经济不是易事；自由党把失业率降到了50年来的最低点，等等，可是，这些并不能说服选民。 以失业率为例，因为疫情，澳洲关闭国境两年有余，没有海外学生和打工者，更没有移民，失业率当然低。 相比之下，阿尔巴尼斯显得比较诚实，比较接地气。大选第一天，不知失业率是多少，甚是尴尬，却也让很多人理解。 大选期间，莫里森喜欢在工厂，在公司照相，举行记者招待会，大谈经济和就业问题。阿尔巴尼斯则走上街头，去幼儿园、学校，谈孩子的入托问题。让人觉得，阿尔巴尼斯像是隔壁的二哥，有点贴心，也有些可靠。 3. 个人成长经历 阿尔巴尼斯的身世和成长经历，可以拍成一部精彩的电影。在从政和竞选过程中，他也一再强调自己的家庭背景，来自社会底层，单身母亲带大，在政府的公屋成长，这样的经历，触动了很多澳洲人心底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引发他们的同情、尊重、和敬佩。 在胜选演说中，他再次谈及自己少时的生活，希望每一个澳洲人，无论种族、肤色、信仰，都有成功的机会。 第三、从这次大选看澳洲社会 这些年，西方社会变得多元，社会和行为的标准也变得多样。女权运动，LGBT，气候变化，环境保护，移民和种族问题，不断扩大的收入差距，等等。社会越多元，也就越分裂，传统的主流价值观逐渐失去主导地位。 这是一个没有政治家，只有政客的时代。 政治家具有远见卓识，有个人魅力，有领导能力，能团结社会，一起奔向远大的目标。政客就没有这些素质，只是应付各种具体的问题，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被动地跟从民意行事，因为需要选票。 政治家总是成批地出现，比如1980年代，美国有里根，英国有撒切尔夫人，中国有邓小平，苏联有戈尔巴乔夫，德国有科尔，新加坡有李光耀，台湾有蒋经国，等等。那批伟大的政治家，改变了世界的走向，影响直到今天。 在澳洲，也有过伟大的政治家，比如，从前的总理孟席思，惠特拉姆，霍克，基廷，霍华德，皆是，后来就没有了。 正因为如此，这次大选，就出现两个倾向，一是，两大政党分别从左右往中间地带移动，没有特别保守或是特别偏激的政策。在外交和国防，在经济复苏和发展，在养老和社会福利等方面，两党不仅没有大的差别，还互相使用对方的政策。自由党提出，老人换小房子后，可以往自己的养老金注入30万元，免税，工党认为这个政策不错，便马上借用，自由党说他们抄作业。 二是，冒出一批女性独立候选人，再加上原有的小党，大大地削弱了两大党的得票率。结果，工党、自由党、小党派和独立候选人，差不多各得三分之一的初选票(primary votes)。也就是说，工党虽然当选，也只有三分之一的选民把它作为第一选项。因此，新任总理阿尔巴尼斯一再承诺要做的事情之一，是要把整个分裂的社会团结起来、凝聚起来。 第四、华人社区与大选 这次大选，华人社区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热情。做义工的人数增加，选民认真研究各党派的政策和候选人的背景，社区内部也常见各种激烈的辩论。 可是，这次选举，也是华人社区的滑铁卢。选举前，还有一个华人背景的联邦众议员廖婵娥，选举后，冒出好几个具有亚裔或华裔背景的议员，可是，他们要么不承认自己的华裔背景，要么与华人社区没有任何联系。 华人参政之艰难，华裔政客的处境，以及华人社区对自己的候选人的态度，在这次大选中也可见一斑。 以廖婵娥为例，2019年以微弱多数胜出后，就有英文媒体揭露她与中国政府有联系，最终，也是不了了之，因为没有任何证据。 这次大选期间，在一次候选人与社区的见面会上，有人高呼廖婵娥是中共代理人，拿了中国政府的钱，并当场撒下一些不知真假的人民币。还有人指责廖婵娥反华，抵制微信。更有人认为她做议员三年，碌碌无为，没有给社区做出贡献。 还有堪培拉的华裔候选人李复新，竞选期间，被媒体披露与中国政府，与统战部有联系。 在澳洲从政，和在其他地方一样，需要数十年的经营，才能取得成功。 曾在华人社区德高望重的陈之彬先生，1972年加入自由党，开始政治生涯，直到27年后，1999年成为自由党参议员，进入联邦国会。 廖婵娥在2002年加入自由党，17年后，2019年当选众议员，进入联邦国会，成为第一个华裔女议员。 经过这次滑铁卢，华人社区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一个重要原因是，华人社区在这方面后继无人。 以这次成功当选联邦众议员的越裔黎黛(Dai Le)为例。黎在1979年，11岁时，以难民身份抵达澳洲，一句英语也不会，后来成为ABC的记者，社会活动家，成为2014年澳大利亚最有影响的100名女性之一。 多年来，黎黛积极参加社区活动，呼吁为社区修建安全的公共厕所，增加停车位，等等。2012年，成为市议员，与社区居民的联系更多，也让更多的人认识了她。 去年9月，工党从几十公里外的地方，空降联邦参议员肯尼亚莉(Kristina Keneally)到这一选区。肯尼亚莉出生在美国，曾是新州的州长，后成为联邦参议员。可是，这次大选，肯尼亚莉再次当选参议员的希望渺茫，而且，她并不满足于只做议员，她是想，将来有一天，做澳大利亚的总理。经过党内一番争执，被空降到工党的安全选区Fowler。 这一选区，有很多亚裔，特别是越裔移民，他们对工党的这一做法非常不满。这时，黎黛以独立候选人的身份出来竞选，获得选区，特别是越裔社区的一致支持，整个社区，男女老幼齐上阵，不仅出钱，更是出力。最终，黎黛击败呼声很高的肯尼亚莉，顺利当选。在发表感言时，黎黛说，我是真正的独立候选人，没有大佬的支持，全部来自社区，所以，我要为社区代言。 黎黛的当选，是其数十年服务社区的结果。 由黎黛的当选，可以看出越裔与华裔社区的不同。 大选过后，冷静下来思考，你会发现，人数越来越多、参政越来越积极的华人社区，距离联邦议会，似乎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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